說故事是人類最古老的傳統之一。或許在語言出現的時候,人們就開始說故事了。我們的祖先猜想生命的起源和存在的意義,於是有了神話;我們的祖先想要讓孩子學會做人處事的道理,於是有了寓言。這些故事一代代傳下去,甚至傳到地球的兩端。例如西元前六世記在古希臘收集的《伊索寓言》中有個故事是關於一隻鶴幫一隻狼取出喉嚨的刺,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故事也出現在西元前四世記的印度,紀錄在佛教的《本生經》中,只是改成啄木鳥幫一隻獅子取出喉嚨中的刺。雖然在一次次的轉述和改編中,主角變成了不同的動物,但兩個版本都是為了讓古人可以教育當時的價值觀,認為「不應該期望對卑賤者的付出會得到回報」。
現代社會遠比古代複雜,不同文化頻繁互動、各種科技深刻影響生活。在這一大片迷宮中摸索人類在宇宙萬物中的終極意義時,說故事仍是找尋答案的重要方法之一。其中,科幻故事結合了人文和科學,因此能提供許多其他文學類型不易切入的觀點。
科幻的特點之一是允許極端的思想實驗。若想要了解性別在人類社會中的意義,可以問「如果沒有性別會怎麼樣?」。娥蘇拉.勒瑰恩便如此寫了《黑暗的左手》,描述一群沒有性別的外星人,發展出和我們截然不同的社會。拿這個社會和我們的相比,性別根深蒂固在我們社會中的影響就呼之欲出。勒瑰恩的另一本傑作是問「如果沒有政府和財富會怎麼樣」的《一無所有》。這類思想實驗讓讀者思考平常不會、也不容易思考的問題。
科幻作品最常思考的問題之一是科學、科技和社會之間的互動,這在最早的科幻小說中已見端倪。瑪利.雪萊於兩百年前因為女性身份而匿名發表了《科學怪人》,故事中的科學家創造了怪物,但又無法負起照顧怪物的責任,最後落得悲劇的下場。之後的眾多科幻作家對於「科技到底會解決人們面對的各種問題,還是引發出更多的問題」這個大哉問各自採取了不同的立場,包括《美麗新世界》這類比悲劇還要冷酷的反烏托邦故事、自動化工業興起時的眾多描寫機器人和人類合平相處或是互相殘害的作品、冷戰時期流行的「末日後」題材,到近代則流行起氣候變遷、基因工程、以及虛擬實境的題材。
科幻小說的發展史中,有段時間它的主要功能是向大眾介紹科學和科技。這到現在也仍適用,而且從原先的物理、化學和地質學,擴張到資訊科學、生物學、以及社會科學。科學是人類追求真理的眾多方法之一,也是最成功的方法之一。因此透過閱讀科幻小說來學習科學,也有助於人類了解自身的起源和在宇宙中的定位。例如那些發生在外太空、充滿各種外星人的故事,讓人了解地球在宇宙實在是無比的渺小;那些充滿人工智慧和改造人的作品,則讓人思考自我意識的本質。
最後,科幻也常用來暗喻或諷刺時局。當然,這不是科幻獨有的能力,任何類型的故事都有這層功用。但是科幻小說的作者可以依各自的需求拋開真實世界的各種限制,而有了更大的伸展空間,把荒謬推演到極致。例如電影《第九禁區》拿外星人和人類之間的互動來暗喻南非的種族壓迫和衝突,還有張系國的《銅像城》諷刺人類為了無意義的象徵事物發動戰爭而國破家亡,這些故事如果用其他的文類就很難寫出來。
發展到今日,科幻作品漸漸進入主流,從好萊塢的大型片商到寫網路小說的窮學生都越來越常使用各種科幻元素。有時候這些作品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使用科幻元素卻不曉得原創者最初如此安排的目的,有點可惜。不過,回想起人類的上萬年歷史,多得是不打算回答什麼大哉問,只想作為茶餘飯後的娛樂的故事。如此看來,近年來流行起各種「圓滿結局的反烏托邦愛情片」、「賽博龐克英雄片」和「異世界過關斬將」也沒什麼好訝異。畢竟將前人的故事重新改編,加入自己的想像之後用不同的方式訴說,正是在延續和人類的歷史一樣悠久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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